“给小林带的,他早上没吃饭。”张秀莲压低声音,“我跟巷口的赵婶说了,她儿子在银行上班,看能不能办个小额贷款,利息低。”
沈驰野咬了口糖包,甜得舌尖发麻:“婶,你别再操心了,我们能搞定。”
“你这孩子。”张秀莲瞪他一眼,“跟我还见外?快去画廊吧,小林肯定等急了。”
画廊在老城区的胡同深处,青砖灰瓦的小院,门口挂着块“砚堂”的木牌,是林砚去年亲手写的。沈驰野推开门时,林砚正和画廊老板老李站在画架前说话,画布上是伦敦的红叶,红得像团火。
“驰野来了?”老李转过身,手里拿着个账本,“我刚跟小林说,他这几幅伦敦写生,我能出12万收了,先付一半定金,剩下的等展览卖了再结,你看行不?”
沈驰野愣住了——林砚的画一直很抢手,尤其是这次从伦敦回来的写生,带着雾里的朦胧和红叶的热烈,老李给的价格其实偏低了。
“老李,这……”
“别这这那那的。”老李拍了拍他的肩膀,“王伯的事我听说了,都是街坊邻居,帮衬是应该的。再说小林的画我信得过,以後肯定能卖更高价,我这是提前投资。”
林砚把一张银行卡塞进沈驰野手里:“定金6万,我刚取出来了。”
沈驰野攥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看着林砚,对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肯定是昨晚没睡好,在想哪些画可以卖丶哪些必须留着办展。
“还差多少?”林砚轻声问。
沈驰野在心里算了算:29万(之前的总和)+5万(工友们的)+6万(画廊定金)=40万,还差10万。
“10万。”他声音有点哑,“我晚上去东边工地加班,一个月能挣6000,加上我白天在工地的工资,两个月差不多能凑够。”
“不行,太熬人了。”林砚皱起眉,“你白天在工地扛钢筋,晚上还要去搬水泥,身体会垮的。”
“我没事。”沈驰野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忘了在巴黎,我背你爬222级台阶都不喘?这点活儿算什麽。”
老李在旁边忽然说:“我认识个搞装修的朋友,最近在给一个别墅画壁画,缺个助手,管吃住,一天300,你让小林去试试?”
林砚眼睛亮了亮:“画壁画?是什麽风格的?”
“欧式田园风,要画满一面墙的葡萄藤和向日葵。”老李说,“你不是擅长光影吗?这活儿适合你。”
“我去!”林砚立刻点头,“这样一天300,一个月就是9000,加上驰野的加班钱,差不多一个月就能凑够10万了。”
沈驰野却有点犹豫:“别墅在郊区,来回要两个小时,你来回跑太辛苦。”
“管吃住啊,我可以住那边。”林砚看着他,眼里的光像在伦敦许愿树上挂的标签,“等凑够钱,我们再一起回家吃张秀莲的腊肠。”
夕阳透过画廊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沈驰野看着林砚,忽然觉得那10万的缺口,好像也没那麽难了——因为身边有个人,愿意和他一起,把每个辛苦的日子,都过成有奔头的样子。
壁画里的向日葵
林砚去郊区别墅画壁画的第一天,沈驰野特意早起送他。天还没亮,胡同里的路灯昏黄,张秀莲已经在煤炉上蒸好了腊肠,用保温桶装好塞进林砚的背包。
“记得每天喝陈皮水,那边风大,别感冒了。”沈驰野帮他理了理围巾,指尖蹭过他冻得发红的耳朵,“晚上别画太晚,我给你打电话。”
“知道啦。”林砚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也别太累,晚上加班记得戴手套,别冻着。”
面包车在晨雾里驶离胡同,林砚扒着车窗看,沈驰野的身影在路灯下越来越小,像幅没画完的素描。他忽然想起在伦敦许愿树上,沈驰野挂的那张卡片——其实他看得很清楚,上面写着“林砚”两个字,一笔一划,像刻在心里。
别墅的主人是对退休的老教授,听说林砚是为了给恩人凑手术费,特意把主卧的大墙面留给了他,还说“需要什麽颜料尽管说,钱不够我们再添点”。
“我们年轻的时候,也受过别人的帮衬。”女主人给林砚端来杯热牛奶,“知道这份情分有多重要。”
林砚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那面雪白的墙,忽然有了动笔的冲动。他调了点明黄和橘红,在墙上抹出第一朵向日葵,花瓣朝着窗外的方向,像在追逐阳光。
画到中午时,手机响了,是沈驰野发来的照片——工地上的工友们正在帮他搬钢筋,老周举着手机拍照,小李在旁边比了个“耶”的手势,配文:“放心,我们盯着驰野哥呢,不让他累着。”
林砚笑着回复:“替我谢谢大家,等回去请他们吃腊肠。”
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墙面上,向日葵的影子在地板上轻轻晃。林砚忽然想起在伦敦的红叶,在巴黎的风车,原来最美的风景,从来都不在远方,而在心里——心里有个人,所以画向日葵时,会想起他笑起来的样子;画葡萄藤时,会想起他帮自己摘葡萄的夏天。
傍晚时,沈驰野打来电话,背景音里有钢筋碰撞的哐当声。“画得怎麽样?”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喊了一天。
“画了半面墙的向日葵,你肯定喜欢。”林砚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刚画好的向日葵,“老教授留我吃晚饭,是阿姨做的红烧肉,可香了。”
“少吃点肥肉,你胃不好。”沈驰野在那边笑,“我刚下班,准备去东边工地,老周给我带了个馒头,热乎的。”
挂了电话,林砚看着墙上的向日葵,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拿出速写本,在上面画了两个并肩的小人,一个在搬钢筋,一个在画壁画,中间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心。
夜深时,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画笔划过墙面的沙沙声。林砚站在梯子上,给最後一朵向日葵点上花蕊,忽然听见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张秀莲发来的:“小林啊,驰野那孩子晚上加班回来,脚都磨出血泡了,我给他涂了药膏,你别担心,他说为了你,这点疼不算啥。”
林砚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颜料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明黄,像滴落在心里的阳光。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忽然觉得那面墙上的向日葵,好像都朝着一个方向——朝着家的方向,朝着沈驰野在的方向。
第二天一早,女主人来看壁画,忽然指着墙角说:“这里怎麽多了个小签名?”
林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墙角的阴影里,用极淡的灰色写着两个字:驰野。是他昨晚趁没人时,偷偷写上去的。
“是我男朋友的名字。”林砚笑了,“他说,看见这个名字,就像他在陪着我一样。”
女主人叹了口气:“多好啊,年轻真好。”
阳光穿过落地窗,照在“驰野”两个字上,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像颗种子,在壁画的角落里,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