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馆
从巴黎回到家的第三晚,林砚正对着画架上未完成的塞纳河夜景发呆,沈驰野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捏着张打印纸,眉头拧成个结。
“怎麽了?”林砚放下画笔,颜料在调色盘上晕开一小片钴蓝,像没擦干净的夜色。
沈驰野把纸递过来,是封邮件截图,发件人是伦敦某艺术基金会:“上周投的合作方案批了,他们想让我们去大英博物馆,协助整理一批民国时期的书画档案,顺便参与个小型联展。”
林砚的指尖在“民国书画”几个字上顿了顿。那些泛黄的宣纸丶褪色的题跋,是他读研时最痴迷的方向,去年还特意去档案馆抄录过相关文献。
“去吗?”沈驰野在他身边坐下,椅面发出轻响,“我看了日程,大概要待两个月,正好能赶上伦敦的秋天——你不是说想画雾里的红叶?”
林砚没立刻回答,转头看窗外。夏夜的月光落在沈驰野肩上,他T恤领口的银海螺吊坠闪着微光,是在巴黎时林砚重新帮他擦亮的。
“可是你的工地……”林砚想起他之前说过,下个月要盯着新楼盘的封顶工程。
“早就跟工头打好招呼了。”沈驰野笑了,伸手揉他的头发,“他说我再不休年假,就要把攒的假折成工资扣了。”他顿了顿,指尖划过林砚没画完的画布,“再说,这活儿对你有意义,不是吗?你研究了那麽久的民国画论,正好能用上。”
林砚忽然想起什麽,从抽屉里翻出本笔记,里面夹着他去年在档案馆拍的照片:“你看,这是吴湖帆的《松风涧水图》残卷,据说大英博物馆藏着他同期的草稿,我一直想去比对……”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画里的皴法丶题跋的印章,沈驰野没插话,只是撑着下巴听,眼里的光比台灯还亮。等林砚终于停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合上书时,他才开口:“那就定了。”
“定什麽?”
“去伦敦。”沈驰野拿起手机,点开日历,“我查了机票,下周三有直飞,比转机省四个小时——你晕机,少遭点罪。”他忽然划到某一页,圈出个日期,“对了,你生日不是在十月?到时候在伦敦给你过,听说大英博物馆附近有家蛋糕店,奶油用的是德文郡的鲜奶。”
林砚看着他指尖划过屏幕的样子,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他知道沈驰野嘴里的“顺便”藏着多少心思:那些天他熬夜改方案,把自己整理的文献资料逐字翻译成英文;工地下班後,又对着地图查伦敦的天气丶交通,笔记本上记满了“林砚胃不好,附近中餐馆地址”“雾天要带的防雾镜”。
“沈驰野。”他忽然叫他。
“嗯?”
“我们去吧。”林砚凑过去,鼻尖碰到他的肩膀,“去看那些书画,去画雾里的红叶,还要……在你说的蛋糕店,吃两块奶油蛋糕。”
沈驰野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他伸手把林砚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他发顶:“好啊。”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月光漫进画室,在调色盘的钴蓝颜料上投下片银辉。林砚忽然想起在巴黎买的那支群青,还没来得及画塞纳河的夜景——或许,该留着去画伦敦的雾,画那些藏在雾里的红砖墙,画沈驰野站在红叶下的样子。
“对了,”沈驰野忽然想起什麽,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是他的工作记录,“我列了个清单,你看看还有什麽要加的。”
林砚接过来,只见纸页上写着:
1。带足林砚的拓印工具(他说要拓书画上的印章)
2。查大英博物馆附近的中餐馆(要清淡口的)
3。准备防雾喷剂(给林砚的眼镜和相机镜头)
4。提醒林砚每天喝张秀莲给的陈皮水(雾天容易咳嗽)
……
最後一行,是用红笔写的:“伦敦的秋天,要和林砚一起过。”
林砚把本子按在胸口,忽然笑了。原来所谓的“工作需要”,不过是他们又一次并肩出发的理由——就像去巴黎是为了莫奈的睡莲,去海边是为了日出,而这次去伦敦,是为了泛黄的宣纸,是为了雾里的红叶,更是为了身边这个人,愿意陪你把每段旅程,都走成值得珍藏的日子。
“我也有件事要加。”林砚拿起笔,在清单末尾添了行字,“要在伦敦的红叶里,给沈驰野画一幅肖像。”
沈驰野凑过来看,忽然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带着点颜料的涩味:“一言为定。”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那句“一言为定”,晕染成了心底最温柔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