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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海（第1页）

赶海

潮水退得更厉害了，滩涂裸露出大片灰黑色的泥地，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在没干透的颜料上。沈驰野不知从哪儿摸出双旧雨靴，硬塞给林砚：“穿这个，免得被贝壳划破脚。”

林砚低头看那双雨靴，鞋帮上沾着圈干涸的泥渍，鞋口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浪花——是上次沈驰野给他补工装裤时，多出来的线绣的。他刚把脚伸进去，就被沈驰野拽着往深处走，红桶在胳膊上晃得厉害。

“这边有花蛤窝。”沈驰野蹲下来，指着泥地上密密麻麻的小孔，“看这孔的大小，里头准是肥的。”他手里的小铲子没怎麽用力，轻轻一挑就掀起块泥，底下果然藏着只圆滚滚的花蛤，壳上还沾着细沙，像裹了层糖霜。

林砚学着他的样子挖，结果铲子一歪，差点把自己的雨靴戳个洞。沈驰野在旁边笑得直抖，伸手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往泥里按：“得顺着孔的方向斜着插，就像拆零件时找卡扣似的，得找着巧劲。”

两人的手交叠在铲子上，林砚能感觉到沈驰野虎口的薄茧蹭着自己的手背，还有他掌心透过手套渗过来的热。不知怎麽的，挖着挖着就忘了数数量，只听见铲子碰着贝壳的脆响，还有沈驰野时不时的低笑。

“哎，有螃蟹！”林砚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水洼喊。一只小螃蟹正举着螯往石缝里钻，壳是青灰色的，上面带着点紫斑，像沈驰野工具箱里那枚生锈的螺母。

沈驰野放下铲子就去抓，结果被螃蟹的螯夹了下手指，疼得“嘶”了一声。他也不松手，就那麽捏着螃蟹的背，转头冲林砚笑：“看，这玩意儿跟我拆的旧齿轮多像，连脾气都一样倔。”

林砚赶紧凑过去看他的手指，被夹的地方红了一小块，还沾着点泥。他掏出兜里的纸巾想擦，却被沈驰野按住手：“别浪费纸，海水冲冲就行。”说着就把手指伸进旁边的水洼里，浪花溅起来，打湿了他的袖口，露出里面绣着的蓝花楹。

天光大亮时，红桶已经快装满了。沈驰野把猫眼螺一个个捡出来，用海水洗干净，摆在礁石上晒太阳。螺壳在晨光里转着圈儿发亮，紫蓝纹路像活了似的，林砚忍不住掏出速写本，指尖沾着点泥就开始画，把沈驰野蹲在礁石上数螺壳的背影也一并画了进去。

“画好了给我看看。”沈驰野不知什麽时候凑了过来，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吹得他颈窝发痒，“得把我画得比螃蟹帅点。”

“才不。”林砚把本子往怀里收，却被他抢了过去。沈驰野翻到画猫眼螺的那页，指尖在螺壳的纹路上轻轻划：“这颜色调得不对，得再加点钴蓝，就像你画星空时那样。”

林砚愣了愣，忽然笑了。他忘了沈驰野看他画画看了那麽久，连颜料的配比都记在了心里。

回去的路上，摩托车开得比来时慢。车斗里的海货安静了许多，只有几只小螃蟹偶尔用螯敲敲桶壁。林砚靠在沈驰野後背，闻着他身上混着海腥气和阳光的味道，忽然觉得这味道比松节油还好闻。

“晚上炒花蛤？”沈驰野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

“嗯，再煮锅螺汤。”林砚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把李婶和阿哲都叫来，热闹。”

沈驰野“哎”了一声，车斗里的红桶轻轻晃了下，像在应和。滩涂渐渐远了，可林砚总觉得，鞋底还沾着软乎乎的泥，鼻尖还绕着海水的咸，就像有些日子，走得再远，也会带着当时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