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遍地,晨雾未散。
城门在冬日的晨光里吱呀开启,呵出的白气瞬间模糊了守城兵士的脸。
等候许久的挑担货郎、卖菜农户们缩着脖子,踩着夜里冻硬的青石板鱼贯入城。
崇安城中,最先热闹起来的地方,仍是面向所有百姓开放的大食堂。
蒸笼里冒出的滚滚白汽与热豆浆的甜香,混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诱人。
来往早起的百姓们,无论出门前肚子里是否有东西,几乎都会被这香气勾住馋虫,进到炊房内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不,不只是百姓。
连如今兼任督道仓吏的三娘,最喜欢的也是这一口。
三娘昨夜熬夜清点冬库,今晨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撑着一口气从暖和被窝中爬起,穿上孝服,便迷迷糊糊往街上食堂觅食。
往日里,旁人见惯她这副模样,多半不会拦她,没准还得在她闭着眼睛走路时,扶她一把给她指个方向。
可今日,倒有不同。
三娘被一挎着篮子的大肚子妇人拦下,迷糊几息,才现那妇人眼熟得厉害,赫然正是原先在嘉实商行中当伙计的温氏。
温氏见三娘迷糊,倒也不吃惊,只将手上的篮子递给三娘,问道:
“三娘子,这是我今晨煮的蛋羹和包子,虽食堂有餐食,不过这东西用足了馅料,好歹算是一份心意”
三娘恪守底线,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阿姐阿妹都曾嘱咐过,不能收百姓东西,如今阿妹虽不在,可我也不能怠慢。”
“我如今不沾荤腥,你过年关就快生了,还是留些东西给自己补补身体。”
温氏一愣,旋即无奈道:
“三娘子,你放心,都是素馅你肯定是昨夜晚睡,今早早要赶去衙署,还不知道家中的事?”
“昨晚城门口刚好是我家那口子值守,三更天时有人疾驰而来,夜叩城门,他说他去查看,正是县令回返!”
县令,回返?
那不正是阿妹回来了!
三娘本就明亮的双眼一下瞪大,困意顿消:
“哎呀,我,我今早迷迷糊糊起身,也没人同我说这些我回去,我立马回去!”
三娘转身拎起裙摆就跑,温氏挺着大肚子追了两步,实在是追不上,这才远远喊道:
“三娘子!将早膳带上!县令大人许还在补觉,莫要惊扰——”
声音传遍半条街,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可毛毛躁躁的三娘浑然没听见,只着急忙慌的奔进家门,将声音远远甩在脑后。
那可是阿妹!
阿妹去时匆匆,连声招呼都没打,一连好几个月没见,如今终于回返,怎么能不让人高兴?
三娘一路急奔入院,还没在阿妹门前站稳,便见自家二姐率先推门而出。
两姐妹面面相觑,三娘看到了二娘身后,脸上明显有些疲色的余幼嘉,立马唤道:
“阿妹!”
二娘见她这副毛躁模样,气便不打一处来,贝齿轻咬,给了三娘一个脑瓜崩:
“已过去这么久,怎么还不知稳重些?”
“我们倒没什么,若是惊扰祖母”
原本因阿妹回返的喜悦一滞,三娘脸上的神色又被悲痛所替代。
她沉默几息,才对余幼嘉道:
“阿妹,祖母她”
余幼嘉绕过二娘,来到三娘身旁:
“二娘刚刚将此事告知我。”
那位满头银白,脾性慈爱的余家老祖母,前几日喜丧。
正巧是余幼嘉带小朱载路过崇安,过家门而不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