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几句尸体衣服被火把点燃,烧出一大块肉来,闻着一股焦香,甚觉恶心。他伸手拾起火把,却见尸体胸口处被烧了个大洞,焦黑的尸身上露出一角刺青。齐子慷翻开襟口,见着一尊殊异神像,四足四手,火发焰眼,忍不住惊呼:“萨教蛮族?”
&esp;&esp;众人都吃了一惊,当年与萨教多年血战,边关上不知死伤多少英雄,神州大地更是几欲沦陷。九大家历代告嘱,都要严防萨教。九十年的风平浪静,直到几年前密道之事方起风波,现而今萨教之人又再度出现,莫不是又要卷土重来?
&esp;&esp;李玄燹也走上前来,与诸葛焉和严非锡一起围观那尸体。诸葛焉又去翻了其他几具尸体,胸口上都刺着同样的图案。
&esp;&esp;“是蛮族!那群狗娘养的!操他娘的,竟然是他们!”诸葛焉不住咒骂,怒道,“他们怎么混进来的?还这么多人?”
&esp;&esp;“这下我全明白了。”齐子慷道,“密道……”
&esp;&esp;李玄燹问道:“二爷,你明白什么了?”
&esp;&esp;“当年明教出关圣战,在关外被萨教灭了。”齐子慷道,“昆仑宫的密室我们几乎找全了,唯独密道只有传闻,我们找了九十年也没找着,这些人却一清二楚,他们是从明教手上拿到昆仑宫的布置图。共议堂底下正好有间密室,他们潜了进来,埋放炸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esp;&esp;诸葛焉恨声道:“好一群狗蛮子,操!”
&esp;&esp;李玄燹略一沉思,道:“他们早有细作靠着密道潜入,知道共议堂底下有密室。只是这样一批人,身上还带着萨邪印记,是如何混进昆仑宫的?”
&esp;&esp;齐子慷摇摇头。后山险峻,壁立千仞,自上望去深不见底,又长年积雪,仅凭人力几难攀顶而上,若非如此,昆仑宫怎敢与蛮族接壤?可昆仑宫周围封锁甚严,往来都有盘查,往停兵台是唯一出路,除此之外,一时却也想不着其他可能。
&esp;&esp;“过了九十年,他们依然贼心不改?”诸葛焉怒道,“想来送死?九大家当年打退过他们一次,他们要是敢再来犯,就让他们全死在边关上!”
&esp;&esp;李玄燹问道:“对头既然是蛮族,更是不能掉以轻心。二爷,接下来是要出去,还是留在这等银卫来救?”
&esp;&esp;此处易守难攻,既然几位掌门渐次恢复,守在此处等待救援不失为良策。可玄虚道长伤势沉重,觉空首座和徐放歌都伤了脚,若不早些医治,只怕落下残疾。李玄燹脑袋挨了撞击,也不知伤势如何。齐子慷抬头看看屋顶,重重叠叠密不透风,自上头挖下来,若是不慎震动了周围土石,说不定反把几位被压住的掌门给压死了。如果有个人出去通知上面的铁剑银卫,沿着地道找来救人,必能事半功倍。
&esp;&esp;果然,徐放歌道:“你们若不出去找人来救,我们说不定就被压死在这了。”
&esp;&esp;严非锡道:“没人保护,你们也有危险。”
&esp;&esp;他这话的意思自然是不肯为众人冒险,徐放歌心中有气,只是不好作声,此时撕破脸更无好处。
&esp;&esp;诸葛焉“咦”了一声,走上前来,抓住齐子慷手臂,伸手去翻他棉袄,惊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esp;&esp;方才室内昏暗,齐子慷犹能遮掩,现在入口处被火把照得通明,诸葛焉一眼就瞧见他腰间血迹。
&esp;&esp;齐子慷道:“我还好。”他忽地想起一事,转头喊道,“玄虚道长!”
&esp;&esp;众人这才想起,玄虚已许久未作声了。
&esp;&esp;只听一个虚弱的声音笑道:“总算有人想起老儿啦……”
&esp;&esp;齐子慷颠簸着脚步上前。玄虚脸色苍白,伤口处渐渐不再滴血,齐子慷知道他失血过多,可真要施救,又不知如何救起,忍不住道:“道长,你……”
&esp;&esp;玄虚苦笑道:“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我那颗太上回天七重丹本来差着两年功成,却被徒儿给偷了,现在想来,就算他没偷走,我也来不及练成。正印了那句……‘人之生,动之死地,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也’。”
&esp;&esp;齐子慷知道这话出自《道德经》,意思是“人要往生处逃,越逃却越陷入死地,那是因为一心求生,不肯冒险,反而让自己陷入死地”。又听玄虚接着道:“老道一生谦冲平和,不与人争,只是登上这掌门之位,劳心碌命,怎是养生之方?丹药被偷是天道示警,老道却未醒悟,只道是……道是……咳……福缘不足。”他甚是虚弱,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esp;&esp;诸葛焉道:“玄虚掌门,别说了,歇口气吧。”齐子慷分不出他这么说是不想继续听玄虚说下去,还是真关心。
&esp;&esp;玄虚咳了几声,又接着道:“人本无生,本无形,本无气,杂忽茫芴之间,变而有气,而有形,而有生,而有死之……乃自然也……无可哭亦无可哀。咳……诸葛掌门……听老道一句劝,出生入死有何难,清静无为是妙方。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望诸葛掌门……”他声音越说越微弱,直至最后几不可闻,众人猜他最后几个字,该是“好自为之”之类。
&esp;&esp;齐子慷见玄虚身亡,心下恻然。唐绝艳与徐放歌瞧不见玄虚模样,只听徐放歌问道:“玄虚道长仙逝了吗?”
&esp;&esp;齐子慷道:“玄虚道长仙逝,众人节哀。”
&esp;&esp;诸葛焉脸色一变,玄虚之死实是让他震动。他担心好友伤势,道:“你这伤拖不得,我们上去!”
&esp;&esp;齐子慷道:“徐掌门与唐姑娘动弹不得,得有人保护。”
&esp;&esp;觉空也道:“老纳不利于行,也走不得。”
&esp;&esp;李玄燹道:“首座的伤势也拖延不得,只怕留下病根。徐帮主也是,若救援来迟,只怕医好了也得残废。”
&esp;&esp;徐放歌沉吟半晌,道:“你们去吧,尽速来救我便是。”于他而言,残废实是生不如死。
&esp;&esp;齐子慷本想开口让严非锡留下照顾两人,又想起唐绝艳方才顶撞严非锡,这当口可不能添乱。若要诸葛焉留下,他定然不肯。若是留下李掌门,那除非觉空也肯留下,否则她必也不肯。
&esp;&esp;他正思量间,忽听得觉空一声闷哼,转过头去,原来李玄燹正替觉空接骨。只见她将觉空露出小腿外的骨头接回,取了两根木棍,用刺客留下的短刀削得平整,前后夹紧,又撕开刺客尸体外衣,将伤口捆绑扎实,手法甚是熟练,神情却是仔细。
&esp;&esp;觉空法目微阖,忽地叹了口气,道:“老了……”
&esp;&esp;以齐子慷对觉空的认识,这位刚毅决绝挺拔如山的男人即便天崩地裂于前也不曾有过一丝动摇,竟在此刻大有感慨之意,真是生死关头,回首一生,怅然若失吗?
&esp;&esp;李玄燹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只是短短一瞬,若不是齐子慷向来观察入微,换了其他人只怕难以察觉。
&esp;&esp;只听她回道:“本座还年轻。”
&esp;&esp;都听说觉空首座与李玄燹是至交好友,这两人一人出家,却是有妻有子的俗僧,另一人虽非尼姑,却奉了道,不婚不子,差着二十岁,都是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样两个人,竟也能成为至交……
&esp;&esp;李玄燹包扎停当,拆了根木头给觉空当拐杖,起身道:“二爷,要走了吗?”
&esp;&esp;齐子慷点点头,道:“唐姑娘,徐帮主,我们会很快回来救你们。”
&esp;&esp;徐放歌冷哼一声,道:“有劳二爷了。”
&esp;&esp;唐绝艳也道:“劳烦二爷快些,我身上这尸体都要开始烂了。”
&esp;&esp;诸葛焉道:“走吧!”又道,“老严,你在前头开路!”
&esp;&esp;严非锡冷哼一声,左手拿着火把照明,右手提剑向前。诸葛焉扶着齐子慷,觉空身形高大,李玄燹在女子中虽不算矮,也足足低了他快一头,于是伸手搀在觉空腋下,跟在后头。
&esp;&esp;觉空与齐子慷各持一只火把,一行人走入通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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