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有些发愣的庄蘅。
她有些混沌又有些敏锐地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
血浓于水,谢家上下为何要这般对待他吗?就是因为他比谢容止要聪慧许多?
她总觉得他仍旧是话里有话。
于是她走到谢容止面前,问他道:“你为何要那么做?”
他冷笑道:“没有原由。”
“他是你的兄长。”
“他不是我兄长。”
“你说什么?”
“我说,他不是我兄长。”
第75章温存(上)你不……继续了吗?……
庄蘅愣了半晌,还是不可置信地迟疑道:“你胡说的吧?”
谢容止却嗤笑道:“我胡说?”
“那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却冷道:“你去问问他不就好了?不过,他怎么连这些都不愿告诉你?他不是喜欢你吗?”
庄蘅就算再迟钝都能听出他话里挑拨离间的意味,于是只是道:“三公子不如自求多福,现在是什么局势你自己还看不清吗?”
“什么局势?胜负未定,你们又自傲什么?我告诉你,若到最后,李家必定要出兵,陛下能调动的兵力都随着王将军去了边疆,如今京中兵力空虚,若是李家出兵,该自求多福的人还说不准是谁呢。”
庄蘅只当他是威胁自己,并不在意,刚想离开,他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她蹙眉,“你还要说什么?”
谢容止却讥笑道:“你身上的守宫砂都没了,疑心如他,还能不怀疑吗?”
庄蘅一直觉得谢容止有两副面孔,说喜欢自己的时候便能扮成痴情人,现在知道自己处境不妙,便又能做出这样尖酸刻薄的模样来挑拨。
她现在又知道幼时他是怎么对待谢容与的,于是心下愈发厌烦他,即便他对自己阿娘有恩。只是她性子一向软,再恼怒也做不出什么,于是只是忿忿地瞪他一眼道:“你住嘴。”
谁知他却变本加厉道:“怎么?不许我说吗?还是我真的说中了?我告诉你,他就算表面不说,心里也是厌你的,否则他为何要给你点守宫砂……”
庄蘅实在忍不住,伸手便打了他一巴掌,然后微微俯身,揪着他的衣襟看着他道:“住口。”
谢容止也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强硬,愣了半晌,刚想说什么,她却已经松开他的衣襟,转身出去了。
她脑中有些凌乱,短期内忽然接受了大量信息,实在是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这么一看,谢容与这个人便几乎是十分清晰了。
他为何要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他为何成了如今的性子,他为何要不择手段向上爬,为何要沾满鲜血。
一切都有迹可循。
但其实庄蘅知道自己根本没必要去怜悯谢容与,因为他并不需要。每个人做出的抉择决定日后的命运,而这命运,只有自己能够承担。
以他的性子,午夜梦回,他也必定不会后悔。
“人事改,空追悔,枕上夜长只如岁”这样的情绪必不是他会拥有的,他大概只会感慨“薄命不如人”。
现在唯一的疑云也就是,谢容止说的到底是否是真的。
但她现在并不急着去追问,因为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他的身份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他有他所毕生追随的信仰,有他所谓的“忠”。于是他一直在垒他的浮屠,恪守一隅,看钟鼓长鸣。
到现在,谢容与这个人才变得真正鲜活起来,而不是原书中只用了廖廖数笔刻画出来的一个单薄的反派。
她想明白了这些以后,才会觉得这个身份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庄蘅是个很容易后知后觉的人,譬如在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后,才忽然想起来自己白日里同谢容与做了什么。
但幸好,今日他从谢容止那儿离开后便没回来,直到点灯之时才风尘仆仆地进了宅子。
她往日都是躲着他的,今日更应当躲着他,但偏偏谢容与叩响了她的房门。
她本来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其实就算做了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明明是他逼着自己做的。
于是她刻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了门,问他道:“谢侍郎是有何事吗?”
谢容与仍旧是平日里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件藕荷色缠枝菊纹直裰穿在他身上,映着那张清冽的脸,倒显得他像是水墨里逸出来的竹影,“今日李家有几人已经被暂时扣押起来了,不是我自傲,只是如今形式确实不大明朗。他到底是你三哥,你也该去劝劝他,趁早收手,这样我还能留他一命。”
她点头,“我知道了。”
他盯着她,庄蘅垂眸,却看见了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的红印,忽然觉得自己牙口确实很不错,于是颇有些尴尬地红了耳尖。
谢容与瞧她神情诡异,想起早上的事,只当她是在怜悯自己幼时之事,便蹙眉道:“你不必怜悯我……”
“谢侍郎你想多了,我没有怜悯你。”
谢容与这个人也格外奇怪。
他不愿让她怜悯自己,但若是她直接说“我没有怜悯你”,他又会觉得她站在了谢容止那边。这样阴暗而曲折的心思,迟钝如庄蘅是永远也不会了解的,可能等他咬碎了银牙,她也还是无知无觉。
于是他只能话里有话道:“我瞧你不仅是不怜悯,似乎也不大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