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次外出之後,首长又找叶彬青一起“散步”过几次。
跟第一次不同,他们没有去谁家里,也没有跟任何人交谈。不管阮子燃在不在家,首长想要“散步”的时候,他就会叫上叶彬青,两人一前一後出门,绝尘而去。
他们散步的距离有远有近,全凭首长的心情。
其中一次,首长带着叶彬青,坐车到林场,两人爬上山坡。冬季的山峦萧条至极,枝干上顶着几片枯叶,林中空寂无声,半天响起一阵枭鸟振翅的声响。夕阳下,首长远眺一处平原,看了许久。
叶彬青陪着他,望着一片光秃秃的滩涂,上门没有盖什麽建筑,长满衰草。
阮育华指着那片滩涂:“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吗?”
叶彬青颔首。
那是一场很小的遭遇战,没有被军事史记录。在那片滩涂上,几百个年轻人曾经用鲜血把沙子染红,是首长打过败仗的地方。
叶彬青回答之後,阮育华看他一眼,目光复杂。
叶彬青说:“我爷爷告诉我的。”
阮育华问叶彬青,他家人过得怎样。
叶彬青详细地描述一遍。
阮育华说:“你爷爷跟你说了不少过去的事?”
叶彬青“嗯”一声,又说:“有些事,是我後来知道的。”
阮育华说:“亏你记得住。”
叶彬青说:“小时候,我爷爷经常说。”
童年的时候,叶彬青的爷爷把他知道的事翻来覆去地讲,叶彬青想不记住都难,尤其是首长的错处,爷爷每一桩都记得,不管军事历史有没有记载。
阮育华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你爷爷在等他的遵义会议啊。”
叶彬青没有说话,微笑片刻。
馀晖之中,阮育华又问:“有人跟你说过,我跟海清的事吧?”
叶彬青承认:“说过。”
大院里的小道消息说,姚海清曾经是首长的部下,在敌占区出现工作失误,首长对他宽大处理。解放後,他帮助政敌打倒了首长,宣称他是受到育华同志指派,才去敌占区。
阮育华转过身,开始往山下走,叙述道:“当时,我们一起去敌占区活动。铲除敌人後,海清受伤严重,没法带他走。是我让他一个人在那里休养……”
叶彬青跟在首长背後,在灌木中摸索山路。
阮育华继续说:“他没有撒谎。那次行动,我没有承认过,因为有特殊目的,需要保密。他还是软弱了一点……”
下山後,首长在山脚下小歇片刻,从林场回家。
馀下的几次“散步”,他们都是在大院附近进行的。吃过晚饭,首长带上叶彬青,跑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动,一直走到没有人烟之处。两人或站或坐,等着星星或是月亮出现在天空。
有时候,首长完全不说话,叶彬青站在他旁边。
有时候,首长会对叶彬青讲几句话,都是不相干的话。
叶彬青会简短的回答一下。
大多数时候,他们不用语言交流,只在行动中感受一下彼此的心境,还有周围的一切。
他们的散步引起阮子燃的不满。本来说好的,叶彬青陪他解闷,不知何故,他爷爷要插一档子,晚间新闻也不看了,每天跑出去遛弯。外头伸手不见五指,乌漆墨黑的。
起初,阮子燃很想干涉一下他们的散步行为,他刚要叫“彬青”,朱阿姨立即呵斥孙子,叫他“回房间呆着”。
阮子燃回到房间,趴在桌子上。
大冷天的,外面就算有火树银花,也不值得爷爷带彬青反复观摩吧?又不是火箭发射升空。
期末考试尘埃落定,阮子燃闲下来,叶彬青也没有任何事。阮子燃没有料到,他把叶彬青成功挽留下来,留在家里,结果成为爷爷的跟班。
爷爷的侍从如云,带谁散步不行?阮子燃心中一动,他意识到,爷爷可能也看上了彬青,需要多观察他。朱阿姨不许他打搅,因为彬青正在接受爷爷的观察。
阮子燃的内心顿时五味杂陈。对于叶彬青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少士兵想要被首长观察,可惜他们无法进入爷爷的视野,或者动弹不得,只能等到生命能量闪光的那一刻。叶彬青比他们走运,如果被爷爷看好的话,仕途恐怕挡都挡不住。
阮子燃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他自己还没有跟爷爷在冬天散步……爷爷总是对他不太满意的样子,平时也不许他插嘴军务……
阮子燃默默地合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