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有的随着时间流逝,隐藏尘封在记忆深处;有的却像是在经脉游走的针,寸寸割肉钻心的痛,在某个不经意间刺入心脏。
阴雨天,裴乌斜行走阳间,不必撑伞。
西州城,一座私塾中传来郎朗诵书之声。
裴乌斜站在一棵槐树下,从开了半边的窗户往里看,重瞳隐隐带着冷光,直勾勾注视着长身玉立拿书的男人。
三百多年,裴玄已轮回两世。
因当年惨死,幽司担忧他转世后性情暴戾,所以这两世皆是活不过而立之年的凡人,再过一世便可凭功德转世为天赋极佳的修道之人。
即使是被有血亲之人害得惨死,裴玄转世仍旧是极度温和之人,好像没有对任何人生出怨恨。
裴玄带着一群孩子背诵完诗句,正值黄昏放学时,孩子们也不回家,叽叽喳喳围在他身边,喊着先生先生,像是吵闹的野雀。
裴玄耐心至极,眉眼带着笑将一群小麻雀哄得乱蹦,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阴雨天连绵不绝,裴玄闷闷咳了几声,抬步走到窗边,正要将窗户关上,余光似乎扫到不远处的槐树下站着个人。
不过定睛望去,只是树影罢了。
裴乌斜隐在雨中,看着裴玄撑着孱弱的病体一步步走回家中。
他活不了多久了。
裴乌斜想。
裴玄身上已散发出死气,病煞在他身体中丝丝缕缕的穿梭,深扎皮肉渗透骨髓,即将盛夏,他已熬不过去。
果不其然,这场雨下得四周阴湿,裴玄第二日便病倒了。
与此同时,裴乌斜从拘魂鬼那边拿到了一张崭新的生死帖。
裴玄的病来势汹汹,不过三日家中已全是哭声,父母已开始备棺。
裴玄脸色煞白躺在榻上,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轻缓,手挣扎着抓住床沿,嘴唇轻动似乎在叫什么人。
家中人忍着泪去听,却听到个并不认识的名字。
什么娇……
裴玄浑浑噩噩,知晓自己已时日无多,却好似放不下什么,口中一直呢喃着连他自己都记不得是谁的名字。
耳畔的哭声越来越微弱,似乎有人说了什么,但他已听不懂了。
脑海中好像有一根越绷越紧的线,一寸寸拉紧。
终于,嘣地一声脆响。
身体所有的疼痛全都消失不见,裴玄好似掉落云中,四周的视线变得昏暗,他垂眸望去,所见的便是床榻上已没了气息的自己。
父母在悲伤哭泣,他伸手想要安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手穿过活人的身躯。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轻轻地说:“走吧。”
裴玄一怔,循声望去。
一个被黑纱遮挡面容的男人不知何时正站在床脚,衣袍漆黑好似融入黑暗中,勾魂的冰冷锁链垂在小臂间,随着轻动发出只有鬼魂才能听到的清脆声响。
拘魂鬼……吗?
裴玄缓缓漂浮过去,温和地将手伸出去。
裴乌斜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用勾魂链,转身打开鬼门关,侧眸看了他一眼,示意跟上来。
裴玄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两世短寿,裴玄不必再等待功德,便可直接转世投胎。
下一世,大功德会让他一世顺遂,修道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