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是不行吗?
她迟疑了。
然而,当那熟悉的丶带着颗粒感的摩擦感突然通过指尖神经传递到大脑时,一种奇异的丶久违的平静感,如同温泉水般,开始缓慢地浸润她冰冷麻木的心田。
她不再去想画什麽,不再去想画得好不好。
只是让那只笨拙的手,凭着某种模糊的本能,在空白的纸页上留下痕迹。
线条渐渐变得流畅了一些,开始勾勒出模糊的轮廓——窗外树叶婆娑的光影,桌上水杯折射的光斑,甚至是对面那个低着头丶全神贯注于手中银链的女孩模糊的侧影。
她完全沉浸了进去。外界的声音模糊了,时间的流逝也失去了意义。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笔尖与纸张的沙沙私语,以及心中那片因专注而暂时平息的风暴。
苍白的脸颊上,因用力而微微泛红,紧锁的眉头也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夏萤何时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正用一种近乎屏息的目光,温柔而欣慰地注视着她。
整整一个上午,阳光在桌面上缓慢移动。温倦梦的速写本上,已经布满了各种不成形的丶却充满生命律动的线条和色块。
她仿佛在不知疲倦,贪婪地汲取着这失而复得的表达方式所带来的宁静与慰藉。
直到手腕传来轻微的酸胀感,她才恍然从那个隔绝的世界里抽离。
她有些茫然地擡起头,正对上夏萤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
夏萤的眼中没有丝毫的不耐或评判,只有纯粹的喜悦和一种“看吧,我就知道”的了然。
“累了吗?”夏萤轻声问,推过来一杯温水。
温倦梦摇摇头,目光落在夏萤面前的桌面上。
那里放着两条刚刚完成的手链。
银色的细链,串着几颗打磨光滑的原木色小珠子,样式极其简洁朴素,却透着一种手工特有的温润质感。
更引人注目的是,每条手链上,都挂着一个极其小巧的丶手工刻字的银色吊牌。
夏萤拿起其中一条,吊牌上刻着一个略显笨拙却异常认真的“萤”字。
她拉过温倦梦的左手腕,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手链系了上去。
“这个给你,”夏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她指了指温倦梦手腕上的“萤”字吊牌,“我刻的,有点歪……别嫌弃。”
然後,她又拿起另一条手链,吊牌上刻着一个同样稚拙的“梦”字,递到温倦梦面前,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这个……帮我戴上?”
温倦梦的目光紧紧锁在手腕上那条刻着“萤”字的手链上,又看向夏萤手中那条刻着“梦”字的。
一股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最後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这不仅仅是一条手链,这是夏萤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宣言——她要留在她的生命里,如同这镌刻在金属上的名字,清晰丶具体丶无法抹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费力逼退。
她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条刻着“梦”字的手链。
银链在她指尖轻晃,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她学着夏萤的样子,轻轻托起夏萤的右手腕,无比专注地将链扣穿过卡槽。
“咔哒”一声轻响,锁扣合拢。
两条同样朴素的手链,承载着两个刻入彼此名字的银色吊牌,分别系在了两个女孩的手腕上。
阳光穿过玻璃窗,跳跃在银链和原木珠子上,也跳跃在她们含泪相视的眼眸里。
无需再多言语。
这小小的信物,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地宣告着:漫长的黑夜正在退散,被痛苦斩断的丝线,正被一双温暖而坚定的手,笨拙地丶却无比执着地重新连接。
隔阂的坚冰在无声的陪伴和笨拙的礼物中消融,一种崭新的丶带着泪水和阳光温度的暖流,在她们紧系的手腕间,在彼此凝视的目光里,悄然流淌,无声地宣告着——她们重新找到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