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软肋……自当好生看护,妥帖收藏,一辈子不被人知晓。
或许到黄泉路近之时,他会告诉她,告诉她……从未有谁能令他心神动摇分毫……除了她。
此刻,胤禛的胸中已激起一阵汹涌澎湃、足以燎原的炽热豪情,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感觉到距离储位不过咫尺之遥。
这一世,他要带着扶摇入主东宫,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要扫清一切荆棘障碍,早日君临天下,令四海臣服,万民安泰!
……
又是一年除夕。
白日里四阿哥与扶摇按例进宫赴除夕宫宴,晚间回府,阖府上下在一片灯火辉煌中守岁。
今年除夕夜,扶摇照例吩咐几位管事嬷嬷,为各院精心准备了丰盛的消夜果盒并额外赏赐酒食,以慰劳府中上下人等这一年的辛劳。
四阿哥携福晋、长子长女一家四口在正院团聚,耿氏仍与宋氏同往年一样一处过节,李氏依旧守着自个儿一方清冷小院,闭门谢客,独对孤灯。
正房银丝炭烧得旺,屋内暖意融融,屋外细雪无声。
吃罢热腾腾的团圆饭,乌云珠和弘晖迫不及待下桌,刚跑到门槛边,便被守在那儿的程嬷嬷及众丫鬟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丫鬟们早有准备,捧着厚厚的貂鼠卧兔帽、暖烘烘的锦缎棉袄、毛茸茸的手捂子,候在棉帘内,就等着两位小主子。
程嬷嬷执掌正院庶务,被她亲手一拦,两个小家伙只好乖乖站定,老老实实让丫头们给一层层裹上冬衣,待得厚实暖和的毛帽子扣在头上,另加了两件御寒的厚棉袄,乌云珠和弘晖俨然成了两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雪球。
程嬷嬷将他二人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保袖口、襟口、裤脚都掖得密不透风,一丝风雪都钻不进,方才满意地点点头,侧身让了路。
弘晖先一步奔出门去,未来得及下阶,便听乌云珠在后头脆生生地喊:“哥哥!”
仿佛这一声是牵着他腿脚的引线,弘晖刹住脚步,立即折返,牵住妹妹一块下了台阶,扑向银装素裹的院子。
扶摇和四阿哥慢条斯理从容出屋,走到廊下,望见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堆雪。
檐下悬挂的红纱宫灯被风吹得轻轻转,雪夜里晕开一片暖光。
四阿哥轻轻揽住扶摇。
想起先前也是在一场雪夜里,这人回来不由分说指责自己,扶摇便笑:“四爷不去守着孩子们,怎么倒和我在这躲雪?”
胤禛岂能不知她这点小心思,他不接她这揶揄的话茬儿,只望着院中两个忙碌的小小身影道:“我若凑近守着,晖儿定会束手束脚,玩不尽兴。除夕之夜,阖家团圆,本就该是其乐融融、自在欢畅,还是让他无拘无束地玩个痛快吧。”
扶摇往四阿哥怀里靠了靠,不知不觉廊下两个身影拥在一处……
这年进宫拜贺,扶摇没有见到连心,只见到三阿哥形单影只地随众行礼。
三阿哥府对外的说辞是三福晋偶染风寒,恐带病气冲撞圣驾与宫中贵人,故而向宫中告假,未与三阿哥同行。
个中缘由,众人心照不宣。
因董鄂家牵连出的种种不堪,三阿哥在年前便已被康熙当庭厉斥,责其“治家不严”、“纵容外戚”。此番拜年,康熙更是全程冷面相对,连句温言都吝赐予他。
年关一过,对董鄂家的清算正式开始,一手掀开此案的四阿哥主动奏请回避,此案最后交给了一向以刚直不阿、清正廉明著称的左都御主导查办。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董鄂家因纵容子弟横行不法、贿赂官员、僭越犯上等多项重罪,受到严惩,三阿哥为董鄂家开脱,揽下了部分罪名,被康熙亲自下旨罚没三年俸禄,于府中闭门思过半年,无旨不得出。
与此同时,胤祥在府中静养多时,伤势终于彻底好转。为感念神佛庇佑,亦为庆幸侧福晋劫后余生,胤祥特意携侧福晋至广济寺敬香还愿。
正巧胤禛与扶摇也在此处为家国安康祈福,双方在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前相遇,依礼相互见礼问安。寒暄过后,扶摇与漪兰相视一笑,默契地相携往后院专供女眷休憩的禅房去了,胤禛则与胤祥并肩而行,沿寺院西侧一条清幽少人、古木参天的回廊,缓缓散步叙话。
去岁风波迭起,胤禛总也没寻得机会与胤祥好好深谈,提及乾清宫内胤祥孤注一掷,阻挠废太子解除圈禁,险些把自个搭进去,胤祥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废太子失德无行,怎堪再居储君之位?皇阿玛偏爱废太子,众臣便畏首畏尾,怕引火烧身,不敢直谏。我却是不怕!行正义之事,何惧斧钺加身,纵使雷霆天威,又有何惧?况且……”
胤祥脚步微顿,看向胤禛,“弟弟以为,比废太子更有德行、更具才干、更堪当储君大任者……”蓦地声音小了下去,“这天下,并非无人。”
胤禛轻笑,摇摇头,“十三弟,看来先前那一顿打并没让你长记性,怎地伤才刚好,就又如此大言不惭。”
胤祥跟着笑了片刻,忽然收敛笑意,抿唇,“四哥,我知道。这些日子是你在帮漪兰。若非四哥运筹帷幄,拿住董鄂氏把柄,逼得三哥自顾不暇,漪兰她……恐怕真要因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香消玉殒了。”
忆及此前胤祥为漪兰据理力争的一幕,胤禛蹙眉,“你就这般笃信这个女子?连自己的前程性命都赌上?”
胤祥对漪兰的信任,并非源于某项铁证,他单单凭着自己的一腔热情,在他心里,信任自己的女人是一件自然而然,根本不需理由的事。
胤祥被问得一怔,骤然想起四哥与他不同。他四哥思虑缜密,谋定而后动,是凡事必权衡利弊、深究根底之人。
“我……”胤祥挠挠额角,不知如何解释这种天然的信任,只得道,“是,弟弟就是相信她!便是她从前和废太子真有过往,那又如何,以漪兰的性情,她当初若仍念旧情,是断不肯委屈自己嫁给我的。”
“她有得选吗?”胤禛挑眉,“你忘了,当初是敏妃察觉你对她有意,怜你一片痴心,才向太后请的旨意。”
胤祥噎住,眸底闪过一丝迷惘,但仅仅一瞬便又恢复了坚定。
胤祥笑道:“四哥,无论以前的事真相如何,现今漪兰已是我十三阿哥府的侧福晋,追究过往并无意义。弟弟不关心,更不在意。她现在好好地活着,陪着我,于我而言,已是苍天眷顾,万幸之至。”
胤禛原想给他下个套,试试胤祥如今心性,未料到胤祥竟豁达至此,“看来你那一顿打没白挨,经此一劫,倒像是更通透豁达,懂得珍惜眼前人了。”
“四哥何尝不是如此?”
往事暂且揭过,廊下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松快,两位天潢贵胄此刻倒如寻常人家的兄弟一般,难得地论起了儿女私情。
胤祥促狭地一挑眉梢,略微凑近,低声道:“这么多年了,没听四哥提起四嫂以外的人,其实四哥也——哎?四哥,四哥!”
话未完,便见胤禛步子一转,头也不回地朝着廊下开阔处大步走开。
第157章第157章两人沿回廊又……
两人沿回廊又走了片刻,眼看日头渐高,临近午时,四阿哥道:“时辰不早,不如就在寺中用些斋饭再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