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止看见谢容与时,几不可闻地颤抖起来。
他当然知道,如果他二哥来了,那么今日他的婚事便是没了。
于是他一边颤抖着,一边看向身边的妻子,看向她手中的那把团扇,对她道:“把脸遮起来。”
但庄蘅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知道庄蘅必定会离开,而他拦不住,所以心中便生出一丝自欺欺人的恼怒,好似她将脸遮起来,便不会被带走了,于是他发狠着荒唐道:“遮起来!”
庄蘅没有吭声,举起了团扇,遮起那张为了他而绞面、即将成为他妻子的脸。
他看不见她的脸,却又慌乱起来,心狂跳着,看着谢容与对谢麟道:“爹爹,何必不为彼此都留下些颜面呢,你让开,我便能体面地带着庄蘅走。”
谢麟带着不加掩饰的恨意看着他许久,却只能默默退后了几步。
屋内是一张张静默的脸,但庄非却从这些静默的脸中走出来,捏紧了袖,对谢容与道:“你不准带泠泠走。”
庄蘅替他捏了把汗。
她刚想让庄非不要管她,但谢容与却直直地盯着他不断冒着汗的脸,低声道:“你是她三哥,你的心思……兴许我也知道。只是我想告诉你,这是她的选择,你没法强留她。我不动你,因为你拦我毫无意义。”
说罢他便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同他擦肩而过,继续向前走,直到走到庄蘅面前。
谢容止木在原地,甚至不敢去看他。
谢容与看到庄蘅穿着凤冠霞帔,艳丽端庄到,似乎有了神性。于是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片刻,这才伸手,一把扯过她手里的团扇,随手扔在了地上。
她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即将成为别人妻子的脸。
他看着她道:“果然,下次见面便是你成亲之时了,我的话还真没说错。”
庄蘅想,他说的话确实都没有错。
他说如果逼不得已,那么他很有可能会来抢婚。
他今日便真的来了。
其实他好像真的,从来都没有,骗过她。
庄蘅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她忽然有了忏悔的冲动。
情绪复杂到她无法宣之于口,于是她索性报以缄默。
身边真正的新郎官却颤抖着拉过庄蘅的手,尝试着同谢容与对峙,“放了她,她是我的妻。”
两个同样穿着正红色、又为兄弟的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谢容与伸手拿出匕首递给他,“好啊,杀了我,你便能继续娶她为妻,只要你动手。”
谢容止接过匕首,握住它,抖动着手,尝试刺向自己的兄长,最后却只是无力地滑落下来。
谢容与道:“我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莫要怪我,谁种下的因,今日便是结出什么样的果。”
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弟弟不爱庄蘅。
谢容止兴许有种愿意娶她为妻的冲动,但对于他来说,庄蘅作为国公府筹码的身份、她的那张脸都远比她这个人本身更加诱人。
他只是爱后者,于是可以接受以至于忍受庄蘅的性子和习惯。
但谢容与知道自己不一样。
他要的,从来只是她这个人。
庄蘅不是傻子,她或许并不明白,但她能够感知到。
所以即便他那样的不择手段、豺狼成性,她在最后还是选择站在他身边,因为在这一点上,他远比谢容止纯粹。
说罢他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对着庄蘅伸出了手,“走。”
庄蘅被他握住手,两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着如同新婚夫妻一般地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了出去。
庄蘅反倒不知说什么,兴许是此事太过重大,她只能沉默着,慢慢思索。
马车颠簸着,谢容与看向身边一脸艳光的庄蘅。
她方才举着团扇的纤纤玉手正捻着一朵花,无意识地搓弄着,一点点揪着它娇艳的花瓣。
那是一朵芍药。
谢容与一眼就认出来了它。
当朝男子成亲多簪花,芍药或牡丹。
他方才没看清谢容止头上的是什么花,但只能是这朵。
他旋即蹙眉。
他不喜庄蘅在逃婚出来后,还捻着她真正夫君头上的那朵花,这样会显得他这个也穿着正红色、像她夫君但实则无名无分的人很荒唐,也很滑稽可笑。
谢容与心里的嫉妒心作祟,叫嚣着逼着他做出些什么。
于是他不悦道:“放手。”
庄蘅揪着花瓣的手顿了顿,但仍旧握着花没放手,迟钝道:“怎么了?”
他盯着那花道:“你喜欢这花?”